李香君本姓吴,父亲是东林党成员,被魏忠贤一党治罪后家道败落,八岁时被秦淮名妓李贞丽收养,改姓李,取名李香。
当时在秦淮河畔,她与卞玉京齐名,合称“李卞”,后世的名气主要来源于清初作家孔尚任的《桃花扇》。
这是一部纪实剧,大部分都是真名实姓,故事也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,只是因为作者立场的原因,隐没了一些实情,影响了后人的判断。
《桃花扇》的男主角是侯方域,祖辈父辈也都是东林党人,在与魏党的党争中被罢黜,崇祯十一年回到南京。
这一年,他20岁。
他是司徒之后,妥妥的官三代,小时候家里保护得很好,不懂人世艰辛;现在家道中落,兜里没钱,却还想跟众多风流名士一样,梳拢一位名妓。
什么是梳拢?
那时代嫖娼合法,贩夫走卒攒够了银子,也可以去青楼找花魁共度春宵;文人雅士或者官二代比他们“高级”,要找个文才兼备的名妓,才显得俊雅风流。
于是妓院专门开辟了一项业务——“梳拢”,跟娶新娘子差不多,男方要送一大笔彩礼,也有一番吹吹打打,跟举行个婚礼似的。从此,被梳拢的名妓便只服务于这一人。
侯方域初来乍到,谁都不认识,就把这事儿托付给熟人杨龙友;杨龙友跟李香的养母李贞丽相好,就向侯方域推荐了李香。
梳拢李香需要三百两银子,侯方域没有。杨龙友就帮他牵线阮大铖,由阮大铖帮侯方域出这笔银子,好让侯方域做个中间人,调停一下他和复社文人之间的关系。
《桃花扇》表面上写李香君和侯方域的爱情,实际写的是党争权谋,把明朝末年的东林党、阉党、复社全部囊括其中。
东林党,是明朝末年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官僚集团;
阉党,是以宦官魏忠贤为首的东厂,锦衣卫就是东厂的附庸。
复社号称东林继任者,也就是东林党被阉党打压后,新兴起来的文人集团。
大家别问谁是正派谁是反派,真实的历史没有正反派,只有屁股决定脑袋,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所在阶层的利益。
咱们前面说了,李香君和侯方域是东林党人的后代,阮大铖是“阉党余孽”,两边是处于对立面的。
那么,阮大铖到底是不是阉党余孽?
阮大铖是安徽文人,原本在家乡丁忧。天启四年,老乡左光斗邀他赴京,说可以帮他找个吏部给事中的差事。
阮大铖花了银子,兴冲冲的去了,得到的却是个比承诺官职差很多的职位。
他当然生气了,尤其恨左光斗,觉得他盘剥了他的银子才导致官职变小,所以举报左光斗、魏大中和汪文言,说他们朋比为奸。
这三人都是东林党人,尤其汪文言,还是个资深掮客,经常办些替人花钱消灾的事儿,路子野得很。
阮大铖跟左光斗是私人恩怨,另外那二位只是捎带脚,却不知阉党跟东林党势同水火,有他举报,魏忠贤立刻抓了汪文言等人。
但汪文言路子野人脉广,没多久又出来了,从此就将阮大铖恨上了,说他是阉党。
这话也不全错。
阮大铖举报东林党人有功,被魏忠贤安排了他梦寐以求的吏部给事中的差事,也算加入了魏忠贤一党。
崇祯上台之后,严厉打击阉党,在职官员都得表态。
阮大铖看出崇祯整治阉党的决心,很识时务的写了个抨击阉党的奏折;
但又因为憎恨东林党人,想着有鸟没鸟的先给一枪,万一打中了,不是大快人心?就又写了份将阉党和东林党人一并抨击的奏折。
他不知道该递哪份折子,就把两份奏折都托付给一个“朋友”,让他看风头递交,自己则缩起头来,请假回家。
偏巧他那个朋友也讨厌东林党,也没审时度势,直接把更符合自己心意的第二份折子交了上去。
阉党不是好东西,东林党就是活菩萨吗?
《明史》里说,东林党主观、自负,凡有不同意见者,一律口诛笔伐、不留一点活路;哪怕是中立的,也被他们说成小人、墙头草。
现在,早有旧怨的阮大铖竟然抨击他们,不给他点厉害尝尝?
阮大铖那个朋友也不靠谱,一看东林党人群情激奋,胆子一小把阮大铖另外一份奏折也交出来了:真正的小人是他!快去骂他,不要看我!
崇祯皇帝是一个看重道德的人,自然痛恨阮大铖立场不坚定,直接撸了阮大铖的官职:前后反复,阴阳闪烁,着冠带闲住去!
阮大铖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京城,回到南京。
他乌纱没了,钱还有,干脆买了一套宅院,调教歌儿舞女创作戏曲,以度余生。
他做官不行,当编剧做导演很有一套,导出的戏“本本出色、脚脚出色、句句出色、字字出色”(张岱《陶庵梦忆》),冒辟疆也说过阮大铖的《燕子笺》“曲尽情艳,至霍华离合处,姬泣下”。
大师陈寅格曾经说过,阮大铖创作的《燕子笺》、《春灯谜》,有对从前之事自责、认错的意思,如今他也不做官了,应该原谅。
但复社文人没有陈大师的慈悲,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,给庸碌的生活一点刺激。
于是,崇祯十一年,侯方域还没来南京、没跟李香君相识的时候,复社文人就对阮大铖口诛笔伐。
说他是魏忠贤的干儿子,要对死去的所有东林党人负责,骂到连在阮家说书唱戏的歌儿舞女都瞧不起他,好几个都不干了。
这时正好侯方域来南京,杨龙友替他找李香君梳拢,阮大铖忙求杨龙友从中牵线,他出钱求诗、请喝花酒、帮他置办东西,请他到处游玩、殷勤得如同孙子伺候爷爷。
侯方域富贵惯了,没觉得被人捧着有什么不对,以为他诗名在外,就该得到这样的待遇。
是李香君察觉有异,让侯方域问个明白:杨龙友的样子不像有钱人,怎么忽然劳心劳力、费这么多银子,只为交你做朋友吗?
侯方域毫无心机,转头就去问了,杨龙友这才屏退左右,说出阮大铖求他说和调停的事儿。
侯方域在别的文章里说,他当时就回绝杨龙友了;但他又在《李姬传》里写,是李香君痛恨阮大铖是阉党余孽,劝他不要跟这种人同流合污,他才拒绝的。
话都是侯方域一个人说的,也不知哪个才是真的。总归,他收了人家三百两银子,名妓也梳拢了,吃喝玩乐的便宜也占到了,阮大铖的求恳,却不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