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座商务大厦共28层,每层18个台阶,共504个台阶,爬上爬下,两个来回,共2016个台阶。
我每周至少要在这座大厦内爬三次楼梯,除却促进体新陈代谢之益,爬楼梯给我的直觉感受就是斜线上楼顶,斜线下楼底,最后的结果就是垂线直达目的地。我很喜欢体验这种缓慢向上又渐趋朝下的感觉:一步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,只有自己走出来的路,回味里,不只仅有累的味道。
我今晚的心情,是有些忧郁的。这种浅淡的忧郁反反复复,没完没了的在我的心中翻来覆去,往事的不堪回忆,此刻的迷茫未知,象一把双刃剑,来来回回的撕扯着我的细微神经.本来我平常只爬两遍楼梯的,今天却准备要爬第三遍,用手一揩脸,全是湿腻腻的细汗珠.己经初春了,温度还赖在冬的尾巴梢上不肯掉头,不活动一下身体,感觉还是有些深冷的。楼道的四周没有窗户,密闭得有点窒息,我的周围,除了脚下的水泥楼梯层是深色之外,过眼之处,全是齐刷刷的白,过于的白,会阻止目光,只一眼,便把人的目光折成平面,甚至任目光在惨白里无处躲藏。白天工作的人们面带着世间的若干表情,怀揣着心底的各自情愫,象归巢的鸟,扑愣着翅膀离开了!这座空落落的大厦安静下来,象夜那么宽广,这种安静实实在在地熨贴着我的心情,平镜如湖.
安静在内心深固的时候,也就是爬楼梯忘我的时候,这个时刻,我的心中就有一种窃喜,无论先前的心情是如何的,这种窃喜会让我的步伐松快起来:抬起腿,裤腿上甩摆的就是闲余的慵懒和率性,放下脚,脚底下停留的就是一瞬的沉思和安宁。
于是我走楼道,渐渐脱离俗套的锻炼形式,己经成为一种生活乐趣,并且乐此不疲。
今晚更不例外,楼外冬去春来,楼内四季如是。我在迈力的向上爬着,头顶的墙体棱角分明,立体感极强,一点儿也没有妥协的意思,无论怎样看,它的底色,它的本质,极难改变,墙体的角度,墙面的方向确定了我眼中到底能看出什么样的视觉效果。稍前,这墙顶与我保持的距离并没有压抑的感觉,可就在一刹那,随着我的凝神,它直面横压过来,有点喘不过气来的紧迫感,我立即把目光收回来,身旁,墙壁,白茫依旧。
有些距离就是这样,似远非远,说近也近.远近之间,不过只是自己强加的主观意念,而事物本身并没有任何改变,所谓的天涯咫尺也不过如此。
楼道的灯很亮,楼道楼梯交替的空间内,灯影重复,我看到了自己行走的影子,只要我在走动,这影子也惯性的晃动.丝毫不夸张我的每一个身形.向上走的楼梯,每一步都很踏实,而影子拖在身后,也在卖力的向前向上,往下走就不一样了,影子直接被自己踩在脚下,看来,无论是怎么走路,影子的位置直接就映射了自身的位置。
人不能一直站立原地,只有在正午,影子与自己才无法分离.除此之外,只有不停的跋涉.才能让影子跟着自己的方向走,而自己不能老踩着影子的过去徘徊.那只会让自己转了一圈,又回到了原地.
其实我想这些的时候,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极其矛盾.我隔三差五的爬楼梯,哪一次不是起于初衷,始于愿望!哪一次不是回到原点,立在原地!
在这起起落落,停停走走当中,桃谢秋归,梅落燕来,而自己身后的这些季节在爬楼梯的岁月里是怎么样的一种色彩呢?是的,没有色彩,只有墙壁的白色和水泥的青灰在侵蚀着我的眼睛和灵魂.
我的内心惊起一股暗流:原来自己的心情一直在青灰与惨白中间来回调染,现在被自己这么冷不丁的拉出来晾了一下,自己的心境竟处于无语与尴尬之间,有点沉不下去,浮不上来的感觉。我给自己一个笑脸,极苦的那种.
我怵在最顶层的楼梯间里,思绪停止了一个世纪.一个世纪之前,有个女人幽灵般地穿梭于楼道中,在爬行的这个过程当中,听着自己的脚步渐响渐灭,看着自己的憔悴愈演愈烈!不曾言秋冬,何处来春风?封闭与沉默,铺陈着整幢楼的语言,挨着楼站立的我的思绪,苍凉无比,相形之下,有点对语无声的意思,我再次苦笑.自嘲满满!
我突然感到特别烦闷,楼道内,没有一扇窗户可以通风,这真是设计师犯的一个极大的错误!转过身,那扇可以打开的门,就在身旁.平常,我是不会到楼台外面去的.今天,是个意外.
我打开门,站在阳台之上,我的心连同身体立即进入一个五彩纷呈的世界:楼外,在夜的底板上炫耀着各种颜色的霓虹灯,正在张扬着夜的喧闹和繁华,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在活动着生命的本色.我的目光从大地到天穹,从近处到远方,从眼睛到心灵,一切都被串联成一种前所未有的颜色:春的颜色!
我一半自责一半惋惜地原谅了自己的大意,这个连接楼梯与外界的大门,忽略了多久,就遗憾了多久!我在心里固执地给这个大门看成是一层阶梯,"从现在开始,这座大厦共有505个台阶."我告诫自己说!